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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散文
在高高的秋茅坪上
发布日期:2016-12-8  发布人:匿名  访问人数:990   收藏(0)

那天,仿佛是昨天。虽然已经过去四十三年,但记忆依然如此清晰。

1973年3月31日,春季多雨的南方小镇,少有的好天气,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在湖南省黔阳县安江镇第二完全小学的操场上,高音喇叭正在播放《革命青年进行曲》:“人类在大风浪中壮大成长,革命在烈火中前进,面向未来,肩挑重任,满腔热血,一颗红心,要和工农群众永远结合,向着胜利奋勇进军……”在激昂的歌声中,县城数百名应届中学毕业生就要从这里奔赴农村。

熙熙攘攘的送行人群里,大多是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和四五十岁的爸爸妈妈。他们围着即将开动的解放牌卡车,望着就要离开身边的孩子们,千叮咛、万嘱咐,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忧虑,几分茫然。而年轻人却是另一番神情:兴奋、坚定,潇洒地挥手与同学们告别,充满着对新生活的渴望和憧憬。

卡车驶出城外,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卡车把我们送到大崇公社,三天集训结束后,我和十八位同学被分配到海拔一千二百多米高的秋茅坪林场,也是当时那批知青落脚最远、最高的地方。

站在秋茅坪,可以望见对面高耸入云的八面山。八面山是湖南西部雪峰山脉的一部分,雪峰山因山顶常年积雪而得名,其最高峰苏宝顶即是八面山的主峰,海拔一千九百多米。从秋茅坪沿着十多公里陡峭的小路跋涉,可以直接到达苏宝顶。

上山后,我们才知道,秋茅坪林场是刚刚决定成立的,公社抽调了三名当地干部带队,主要人员是我们十九位知青,一切都要靠白手起家。公社任命的林场指导员叫向光宗,是山下岩脚大队的民兵营长,正好三十岁,当过几年兵,很有想法和干劲;场长叫向开勋,是一位抗美援朝老战士,三等功臣,战争中负过伤,失去一只胳膊,为人朴实、善良、勤劳;我被公社指定为知青小组负责人。

林场的驻地杉木塘,只有三户人家,周围七八里没有人烟,到处是杂草地、灌木丛,一片荒凉。刚开始,没地方住,当地杨大爷把家中阁楼腾出来让我们睡通铺,老两口带着儿子住在下面。他家的牛栏、猪栏就在旁边,晴天蚊子多,雨天漏水多,睡不着觉时,我们就围坐在一起讲故事。一日三餐,没有多少油水,劳动过后饭量特别大,我曾经一餐吃过一斤八两饭。那个年代,城里肉食供应每月定量发票,最难忘也是最奢侈的事,就是妈妈隔段时间用全家的肉票去买肥肉,熬成猪油,再买瓶酱油托人捎过来,我和伙伴们把猪油、酱油拌在饭里吃,觉得其味鲜美无比。山上天气变化多端,常常是晴一阵、雨一阵、风一阵、雾一阵,有时候风雨雾雪夹杂在一起,好像天就要塌下来。冬天地面结冰,行走艰难,必须先把过冬的物资从山下采购好,挑上来。许多年后,当听到有人唱起“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流行歌曲时,我就想起高高的秋茅坪,心中顿时涌起波澜。

在指导员、场长的带领下,我们上山第一件事就是建房安家。没有木材,就到山下去砍树,然后做成方料,锯成木板,这既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场里专门请了几位农村青年帮工,一边干,一边教,一边学,一些同学慢慢掌握了技能。记得有一次,一个当地青年失手,斧头伤了自己的脚,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不停地往外冒,把我们吓得不知所措。那以后,指导员尽量让知青少干砍树等有危险的活。把备好的建房木料从山下运到山上,我们付出了极为艰苦的劳动。那条十多公里的小道路窄、坡陡、弯多,村民们称之为“嗅鼻界”,意思是鼻子几乎可以碰到地。砍伐的木料还没有干透,有的重达一百多斤。第一年的夏天,男知青的基本装束是,光着上身,穿着短裤,戴个垫肩,拿把木杈,大伙冒着炎炎烈日,靠着人拉肩扛,硬是把两栋住房、一栋杂屋的木料全部搬上了山,许多同学身上晒脱了皮,肩上磨出了血,脚上打起了泡,活脱脱一个“黑人”。

建房需要砖瓦,场里从外地请来一位姓王的师傅,教我们做砖烧瓦。山上有黏土,有杂木,是制作的好材料。跟着师傅学习,先做砖瓦坯,风干后再装窑,下面摆砖,上面摆瓦,高温烧制七天左右,然后封窑、冷却、出货。由于有师傅的指教和把关,我们自己修建的窑炉烧出的砖瓦质量比较好,成品率比较高。晚上烧窑是一件辛苦的事,通宵不能休息,得不断添加木柴,以保持火势、维持温度,往往到了深夜又累又饿。一次,有位同学饿得发慌,忍不住偷了农民家地里的苞谷,在窑前烧着吃。第二天,人家发现后,认定是知青干的,找到场里来查问,最后我们只好上门赔礼、赔偿。

林场的发展逐步走向正轨,知青们的生活日渐丰富。劳动之余,或是恶劣天气里,可以坐在房里安静地读书。每个人将带来的书相互交流阅读,回到城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借书。当时读得多的书是《毛泽东选集》四卷、马恩列斯著作,如《哥达纲领批判》《国家与革命》,还有中国四大文学名著、苏联卫国战争时期小说,印象深的除《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外,还有《青年近卫军》《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以及爱尔兰作家伏尼契的《牛虻》、法国作家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海底两万里》《机器岛》等。偶尔一次回家在新华书店买到海克尔的《宇宙之谜》,这部自然哲学著作,涉及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宗教等宇宙所有重大问题,读起来很晦涩,但很新奇。那时候也喜欢读些唐诗、宋词,写点抒发个人情怀的所谓诗句。安家落户后,便拉开垦荒造林的大幕。天天挥舞着锄头挖山不止,把土地深耕一遍,为春天植树造林做好准备。为做好林场的发展规划,公社林业站派了一位技术员来指导,是一位工农兵大学生,既懂专业,也很热心。他在山上待了一段时间,帮助解决在哪里种树、种什么树、如何种树等技术问题。树种主要以柳杉、松树、杉树和楠竹为主。这些树种适应生长在海拔四百至一千五百米的山谷坡地,柳杉抗风寒,松树耐干旱,杉树喜温喜湿,楠竹长得最快,柳杉与杉树混合造林还可以减少病虫害发生。场里在位于山谷边的黄家垅建了一个苗圃,我们跟着技术人员学习培育各类树苗。

岁月流逝,初心难忘。秋茅坪那段经历,从思想到体魄,留给我们的印记,可谓刻骨铭心,终身受益。她使我们了解了中国农村、农民的现状,知晓了劳动的意义、生活的艰辛,懂得了实践出真知、社会是课堂的道理;她奠定了我们不怕困难、勇往直前的人生态度和热爱生活、创造生活的精神追求。四十多年来,知青伙伴们曾经三次重访秋茅坪。今年6月,我和几位知青老友乘越野车从怀化市出发,经高速公路过安江镇,进入大崇乡道到岩脚村直上秋茅坪。站在山顶,眺望群峰,眼前万物葱茏。据大崇乡林业站的资料,当年造林约三千亩,早已长大成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采伐,出材量高达一万六千立方米,大树基本上没有保留,竹林却生长得茂盛繁密。见到当年的指导员,已经七十三岁,仍然精神矍铄。那位受人尊敬的老场长和老房东杨大爷夫妇都已去世多年。现在居住在山上只有杨大爷的儿子杨思政一家。思政和我们年龄相仿,与他交谈中得知,他带着大儿子种自家的十亩地,还承包别人的五十亩地,农闲时也出去打工,小儿子在广州上完大学后已参加工作。时代变迁,后生可畏,秋茅坪也出了大学生,真令我们倍感欣慰!告别时,大家约定,到下乡五十周年的时候,再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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