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朗的白杨树叶尽情展开在枝头,在林间步行栈道上散开斑斑点点的投影。不时有穿行重枝密干的风,带来了潮湿的凉意。
阿克苏河水由博格达峰冰山下婉转流来,在东沟河谷滋养了大片的次生林。杨树少有高耸入云光滑圆润的树干,更多的是斑驳的黝黑树身,在数十年、上百年与风霜雨雪较量下鼓胀成粗大的树干。树根坚毅地扎进砾石相杂的泥土,吸吮甘甜乳汁般的地下水。树皮皴裂成纵向伤痕般网状裂口,有小虫在那些裂纹上快意地爬动。
更多的白杨看起来是一队队英武的勇士,或伸开巨臂向天上仰,或横刀立马叉腰怒目,或紧贴栈桥伸开手掌迎送宾客,或转身回首凝视顾盼。也有在路两侧左右仰身,如一群哈萨克族健男俊女在舞,激越奔放中踢踏有声。
循着花香踏进齐腰的油菜地,浓郁的香带着林间水泽的清新,在那一片令人欣喜的鹅黄里,顿生几多爱意。花海中一支支高挑的花朵,仰望着蓝天上悠悠的白云。林边荞麦地,满田红茎绿叶上绽放的花淡淡的红,每一朵无声地注视着欣赏它的游人。二三白蝶、黄蝶勤奋地在花间穿行,撩动起习惯于静谧环境中的花朵们炫耀的情绪。
流水由渠快活地穿过杨林,在一段卵石路边奔泻。一个农人用铣挖起泥土,将进水口扩开了许多,这是他在荞麦收获前最后一次浇灌。谈起这片次生林、这道活水,他也很兴奋。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目睹水的充沛带来土地的肥沃,带来河谷林地的茂盛、花草的芳香,美景也因水而生。
木栈道左右穿行,流水带着习习凉风疾疾而过,水声的舒缓、爽快、高扬、低吟随沟渠的宽窄、高低、弯转变幻着。更有池边的一处处新杨,在树林中洋溢出青春的亮彩。未系缰绳的两头黄牛、三头奶牛在草地上散漫地吃草。那放牧的老农斜倚在田埂边比牛儿更悠然,眯起眼,听着怀中收音机唱出的戏段。农妇显得忙碌,拔着田中杂草,不时扔一把在地头。一片土豆一片大麦青葱可人。
雪峰之上,冰雪融化流淌而下,滋润这方水土。与奔放的流水一路同行,流水变得乳白,像是奢侈的农家将牛奶倾倒在水中。水流急湍,一分为双股,各自奔流。不远又三分三流,竞相争先,过一片漫坡又亲和地汇聚一塘。塘中有沉在蓝天里的杨,有缓缓游过树叶的云。泉水漫过塘堰,漫过草滩,草滩湿漉漉的,黄花点点,如画家握笔蘸满黄色率意的点缀写意。有鸟儿在鸣,循声去觅,是一只云雀在杨树枝头炫美,声音远比山里的云雀更带着水音。水草处飞起两只草绿色的小鸟,那是林地的小精灵绣眼鸟。“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清泠叫声水珠般洒落水中。
和淙淙渠水并行,杨树、榆树夹道,听一路欢歌。流渠平缓处水声低唱,水草被压低委屈地隐在水底。转弯处水声骤然增大了分贝,喧腾不已。水渠由窄变宽,水流欢腾着汇聚在鹅卵石滩,声浪一时鼎沸。河水在浅岛两侧分流,绕行后又合一。水撞击着浑圆的顽石,浪花如雪飞溅,卵石感染了润泽的情义,与水和歌。栈道七折八拐,隐隐现现一路向前。
水贴着栈桥向下奔泻,从板缝冒出。旱柳枝条拂着行人,遮住了流水。俯身将手浸在水中,水凉凉的,分明带着天山雪域的寒意;水流滑过掌心,又分明带着天山绵绵不绝的情谊。小桥横水,栏杆如树枝交织。不远处另一桥则拱起水面,是与自然相融的一道弧形。
水边的红柳一丛丛高过了人。那柔长的枝条恣意地伸开,柏叶般的小叶细小密集,枝尖上的花高扬着,小花瓣花序上部略弯,串串洁净的粉红在水草边最为夺目。达坂城有个美好的传说,每当红柳开花的季节,红柳花开得艳丽如一片片彩霞,宛若仙境。牧羊人可以看到一些小矮人出现,戴着红柳花枝编成的花环,无忧无虑载歌载舞,呦呦有声。如今,还能见到可爱的小矮人吗?此时,真愿一睹他们欢歌炫舞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