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劳

少年时代，写作文喜欢“拽文”逞能，后来渐渐明白了，这样的作文，难免会留下一些“学生腔”。比如，那时候我经常在作文里使用一个成语“劳燕分飞”，用来描写即将到来的伙伴之间的毕业离别。

“劳燕分飞”里“劳”，指的就是伯劳鸟；“燕”就是燕子。古代的一部诗歌集《玉台新咏》里，有一首《东飞伯劳歌》，开篇两句就是：“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黄姑、织女分别指的是牵牛星和织女星。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说：伯劳鸟和燕子各飞东西，就此离别，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像牵牛星、织女星那样重新相见。

在古人的诗歌里，伯劳常常被用来比喻夫妻、亲人、朋友之间的分离。事实上，伯劳和燕子都是候鸟，温暖的季节里，它们一起生活在北方；天气凉了，冬天到来的时候，它们又一起迁徙到南方。“东飞伯劳西飞燕”，原本只是一句描写鸟儿迁徙的离歌，后来引申成了“各飞东西”的意思。

伯劳是一种常见的乡间小鸟。伯劳的样子也比较容易识别：它的额和头顶前部是淡灰色的，背面大部分是灰褐色的，腹部的羽毛是棕白色的，小脑袋两侧长着划过眼部的黑色条纹。伯劳平时喜欢栖息在平原和山地的小树上，有时会站立在灌木丛的顶端张望着四周，一旦发现了什么昆虫或松毛虫，就会急飞直下，一瞬间啄住猎物，然后再返回栖息的树枝上。

伯劳也喜欢翘着尾巴喳喳地鸣叫，声音又尖利又响亮，听上去十分激昂有力。尤其是当它发现了大一点的猎物，比如一只蜥蜴或一条小蛇什么的，似乎在呼唤同伴一起前去“围剿”的时候，尖利的声音里好像透出了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兴奋。古人觉得伯劳鸣叫的声音里似有“不祥之兆”，所以又把伯劳列为“恶鸟”。

我们平时在树林边和田野上见到的伯劳，大多是红尾伯劳，尾巴上的羽毛是棕红色的。还有一种红背伯劳，背上的羽毛是棕红色的。伯劳里个头最大、捕捉猎物最厉害的，是虎纹伯劳，又叫“粗嘴伯劳”或“厚嘴伯劳”。这种伯劳的背部至尾巴的羽毛是栗褐色的，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褐色横纹，看上去像虎背上的花纹一样。而且这种伯劳的喙非常有力量，有点像老鹰的嘴形。这才是真正的“恶鸟”呢！

暑期已至，当你带着孩子在公园、郊区或田野间散步、游玩时，仔细观察一下生活在我们身边的那些小鸟，说不定就能看见伯劳。这时候，正好可以帮助和引导孩子们“多识鸟兽草木之名”。不要小看这些乡间小鸟，也许正是它们的名字和一些生活习性，能让我们望得见故国的山野，看得见故乡的河流，记得住温暖的乡愁。

雀墩

“雀墩”是一个真实的地名，又叫“小鸟天堂”。这是位于广东省江门市会城镇天马河的河心沙洲上的一处奇特景观：一株古老的、据说已经有四百多年树龄的大榕树，无数的气根垂落到地面上，扎进了沙洲的土地中，慢慢成为新的树干；年复一年，经过丰饶的雨水的滋润，这株老榕树竟然独木成林，巨大的树冠蔓延和覆盖着面积近二十亩的河心沙洲。

因为有了这片枝叶繁茂的“树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年四季，这里就聚集和栖息着成千上万只小鸟。小鸟们在这里栖息、欢唱、安家，与这株老精灵一样的大榕树相依相偎，和谐共处。老榕树敞开自己巨大的怀抱，又像撑开了一把只有在童话里才有的巨伞，给了成千上万只小鸟一个最安全、最舒适和最热闹的家。

一开始时，当地人把沙洲上的这株大榕树称为“雀墩”。1933年6月，作家巴金先生乘船来到新会天马河旅行时，有感于雀墩的奇观，写下了一篇游记散文名作《鸟的天堂》，从此，雀墩便有了一个更美的名字：小鸟天堂。

巴金这样描述这棵老榕树：“数不清的桠枝，枝上又生根，有许多根一直垂到地上，扎进了泥土里。一部分的树枝垂到水面，从远处看，就像一棵大树躺在水上一样。”“这棵榕树好像在把它的全部生命力展览给我们看。那么多的绿叶，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点缝隙。翠绿的颜色明亮地在我们的眼前闪耀，似乎每一片树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这美丽的南国的树！”

再看他笔下的那些身处“天堂”的鸟雀：“到处都是鸟声，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枝上叫，有的飞起来，有的在扑翅膀。”“我的眼睛真是应接不暇，看清楚这只，又看漏了那只，看见了那只，第三只又飞起了。一只画眉飞了出来，给我们的拍掌声一惊，又飞进树林，站在一根小枝上兴奋地唱着……”

巴金先生把这里称为“鸟的天堂”，可谓名符其实。如今，说起广东新会的“小鸟天堂”，很少有不知道的。除了巴金看到的画眉，这里栖息更多的是各种野生鹭鸟，如白鹭、灰鹭、苍鹭，还有八哥、鹩哥、丝光鸟等等。1982年和1984年，新会县还特意两次派人到上海，邀请巴金先生为“小鸟天堂”题写了名字。

大自然是慷慨的，老榕树是无私的，小鸟们是友好的，万物有灵且美。只要人们能像爱护自己的家园一样，去热爱和保护大自然，去给小鸟们一个安全和快乐的家，那么在我们的身边，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小鸟天堂”，我们每天也会听到更多鸟雀的快乐而美丽的歌唱。与鸟雀为邻，听大树唱歌，这是多么惬意的生活！

不禁又想起一位环境保护主义者写过的一段文字：“让我慢下来，让我用头脑的平静抚平狂跳的心。让时间永恒的信念，平稳我慌乱的脚步，在一天的迷茫中，请赐予我山丘般永恒的宁静。用我记忆中欢唱小溪的美妙音乐，驱走神经和肌肉的紧张。让我每天仰望那高塔般的橡树，明白它们所以长得又高又壮，只因为它们是在缓慢而健康地成长。”

戴胜

小时候，清晨跟着爷爷去菜园里摘菜时，经常会看见漂亮的戴胜鸟。安静的小菜园是戴胜鸟们的乐园。

“戴胜”这个名字有点奇特，有点“引人入胜”。“胜”是我国古代女性的一种头饰。《山海经》故事里写到西王母这个神话人物的装束时，就有“蓬发戴胜”的描写，意思是说，西王母丰茂蓬勃的头发上戴着“胜”这种装饰品。这也许就是“戴胜”二字最早的出处。戴胜鸟头上的羽冠，就像古代的“胜”一样美丽，所以人们就把这种小鸟称作“戴胜”。

戴胜的样子虽然和啄木鸟有点像，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种类的鸟。很多人也常把戴胜鸟误当成啄木鸟。不久前，我看见某所大学的一位青年教授，在其校园的草地上拍到了几只漂亮的小鸟，兴奋地发到微信圈里说：终于看见了啄木鸟……其实，那是几只戴胜。

啄木鸟的羽毛没有戴胜这样漂亮，也没有戴胜这么细长的嘴。还有，啄木鸟一般都在树林里和树干上生活、觅食，戴胜却常常到草地上、菜园里寻找食物。戴胜的外形也比较好认：它的头上长着一小撮羽冠，直竖起来的时候，就像一把小小的打开的折扇，特别是在阳光下，小小的“折扇”显得格外漂亮。戴胜高声鸣叫的时候，小小的“折扇”还会应和着叫声一起一伏。

在我的老家，戴胜还有个外号叫“臭姑姑”。原来，戴胜虽然看上去很漂亮，有美丽的羽冠，有细长的小嘴，飞起来时还有一对花翅膀，用现在的话说，“颜值”很高，可是，它也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不讲卫生”。特别到了繁殖季节，雌戴胜在窝里孵蛋的时候，一动也不动，从来不出窝，吃喝拉撒，都在窝里解决了，所以，戴胜的窝里总是脏脏的、臭臭的，再加上戴胜鸣叫的声音总是“咕咕、咕咕”的，所以农人们就叫它“臭姑姑”。据说，雌戴胜身上还能分泌出一种气味难闻的油脂，让鸟巢里气味难闻。它也许是想用这种气味来防备可能的入侵者，保护自己的小宝宝吧。当然啦，雄戴胜一点也不嫌弃自己“不讲卫生”的太太，它每天都会辛勤地外出觅食，捉来小虫喂养戴胜太太和小宝宝们。

秋天里，草地上的草籽熟透了，戴胜喜欢三三两两地栖落在草地上，不停地吃着草籽。草根下的蚯蚓、蟋蟀和别的小昆虫，也是戴胜最喜爱的美食。戴胜喜欢选择到草地上觅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草地上视野开阔，方便它们一边觅食、一边观察情况。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戴胜觅食的时候，总是疑神疑鬼、非常警惕的样子，刚刚低下头去啄了几下草籽，又会马上抬起头来观察一会儿四周的动静，然后再低下头去啄草籽。戴胜的警惕性太高了，一般人很难靠近它，稍微有点动静，它就“咕咕”地惊叫着，耸起小小的羽冠，好像发怒了一样，迅速飞走了。

不过，戴胜因为外形漂亮、性情机警和敏捷，再加上雄雌鸟之间“忠贞不渝”的习性，所以在民间，这种小鸟是祥和、美满和快乐的象征。古代的诗人写过不少赞美戴胜的诗歌，画家们也喜欢把戴胜画进花鸟画里。

《人民日报》（2016年7月9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