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saying：

又一年高考时，又一年毕业季。有"哲学王子"之誉的复旦哲学学院教授王德峰昨晚在任重书院毕业讲座上寄语90后毕业生：谋生是人生第一件事，但天下关怀更是第一等事；作为复旦的毕业生，未必是行业精英、业界领袖，但要追求做民族的脊梁，莫忘“任重”。

文/文汇报文汇讲堂 司俊飞 李念

 

“谋生是人生第一件事，天下关怀是第一等事。”

昨晚，复旦第三教学楼3109教室，济济一堂的学子和慕名而来的市民。王德峰，这位当年被誉为“哲学王子”的哲学学院教授，在近花甲之际谆谆告诫90后的复旦学子，送上了复旦师者最珍贵的礼物：“作为复旦的毕业生，未必要追求成为行业精英，成为业界领袖，但莫忘我们要追求能否做民族的脊梁。”而在隔壁的3108教室，同样水泄不通，中山大学博雅学院院长甘阳教授，正在做着《学人共同体与孝悌共同体——儒家政治哲学的内在张力》的演讲。

曾做客2014年文汇讲堂·哲学季，做《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代资本文明》主题演讲的王德峰，昨晚的身份是复旦任重书院院长，他戏称自己得到的学生方面命题作文是《轻装以赴，任重而行》，而他的心得是《《90后与我们的时代》。 

谋生是人生第一件事，但不是第一等事

“毕业证书是人生道路上的界标，标示过去也指示未来，它就是敲门砖，敲开你职业的大门”。

在叮嘱学子们要好好保管一张纸的毕业证书的同时，王德峰引出了演讲的第一话题：人生第一件事和第一等事的区别。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作为师者的王德峰首先向学学子们表达了谢意，王德峰感慨，学校就像军队，不断有学生毕业又有新的面孔到来。“看着学生始终青春的脸庞，让老师忘记了衰老，是学生让老师保持了青春，不经意之间我发现自己已近花甲之年”。

王德峰接着转入正题，学生毕业的凭证就是一纸证书，这张文凭凝聚着父母的艰辛期待，以及作为学生四年或多或少的努力和对未来或长或短的憧憬，王德峰殷殷嘱咐大家好生保管不要丢失。摇一摇折扇，王德峰语重心长地告诉同学们，“谋生是人生第一件事而不是第一等事。”何为第一等事？王德峰举例，少年王阳明跟随父亲去京城读书，他问自己的老师什么是第一等事，老师回答“读书做官”。王阳明不同意老师的观点，面对老师的反问，他回答“学做圣贤”。对于王阳明来说，学做圣贤才是人生第一等事。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天下关怀。王德峰揭示第一等事和第一件事之间的关系，“能做第一等事的人首先是能做第一件事的人。”王德峰强调，谋生是人生的第一件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为谋生暂时牺牲天下关怀，是担当，是责任，赢得了生活上自立的自尊

在第一件大事和第一等大事之间发生矛盾时，该如何面对？王德峰在话题在黑格尔和高晓松之间深入。

“毕业走入社会意味着什么”，王德峰提及黑格尔在柏林大学哲学系任系主任时开讲词中的一段话“青春是生命中一段美好的时光，在这段时光里我们与社会的现实利益体系保持着足够的距离，我们因此可以自由地探索和向往真理”。王德峰又感慨高晓松所作的《同桌的你》有句歌词写得真好“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人应该抓住美好的时光，一眨眼四年就会过去，而结束了自由时光，就会被推入社会体系中去，这时你会想什么呢？王德峰发问追出了学子心中的无名的忧虑。

身处复旦的四年，你会感到自豪，而当你离开复旦，你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是谁。各大单位的人力资源部门会对你进行评估。王德峰表示，在过去的单位设置人事处或人事部，他讨论的是人。而现在人力资源从名称上就能显示人被物化了。王德峰细细分析，即将毕业的学生就要失去自由地探索真理的时光了，取而代之的是就业单位的各项要求和评估标准。王德峰鼓励学生：市场经济不相信眼泪，不要悲伤，挑战来了。各位毕业生，为了谋生而暂时牺牲天下关怀，是为了担当，是对家庭、对社会的责任。因为你不愿啃老。

我们会遗忘所学的知识，但留下的是学者的精神

提及谋生，王德峰认为，复旦的毕业生不缺谋生的能力，却往往被用人单位评价“无用”，学生不仅“无用”还批判、怀疑一切。对此，王德峰表示希望学生保持这种“自由而无用的灵魂”。工作最初的不适应在你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就会适应，而你与旁人不同之处在于复旦四年在你身上刻下的烙印。面对学生感觉大学四年很多学过的知识考完试就遗忘了的困惑，王德峰表示自己也是这样，“这并没有关系。”在大学毕业后，王德峰曾在出版社工作了一段时间，最终明白自己内心的抉择——寻道，因此考回了复旦哲学系继续做研究。“遗忘是记忆的前提，是创造的前提”。他举例，爱因斯坦在大学毕业后也遗忘了很多大学所学的知识，但正是遗忘让他不会故步自封，所以发动了物理学革命。

大学四年，我们遗忘了那么多，那么，我们留下了什么呢？王德峰的语速中燃烧着一种热度，是“思想的自由、追问的热情、学问的眼界、探索的艰辛”。复旦的毕业生必然经过倾听、辩论、研读、写作的过程，而经过这个过程，你将具备上述四种精神，而它也必将影响你一生，一言以蔽之，这是“学者的气质和精神”。王德峰表示，打开文凭，也许你是文学学士、史学学士……无论如何这个称号就证明你初步具备学者的精神和品质。所以你们终将会体会、也会始终记得复旦给你们的是什么。

勿为了社会权力而忘记去赎回被典当的天下关怀

“谋生是人生第一件事，但不能停留在这件事上”，王德峰直面学子们将面临的深度矛盾——财富和自由的关系。

“挣钱不是人生的终极意义”。提及大多数人挣钱的原因，王德峰认为有三，一是脱贫，这是基本的物质需求；二是安全，人终有一天会衰老、会生病，挣钱是出于对生老病死的保障；三是追逐社会权力，即支配别人的权力。在王德峰看来，前两条是挣钱的理由，满足前两条之后仍对货币有无穷无尽的追求，就表明了一种最彻底的异化。王德峰引用鲁迅先生所言警醒学生“自由固然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却往往会因为钱而被卖掉”。在异化劳动的时代，这是不可回避的现实，但王德峰再三强调：“虽然我们不得不把自由典当出去，但是有一天千万别忘记把它赎回来”。而“自由”的最高级别在王德峰看来，毫无疑问是“天下关怀”。这才是人生第一等大事，而“任重”学院取名出自《论语》中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即饱含着这种寄托。

复旦的学生应该做到stay foolish，stay hungry

“读一读《六祖坛经》，这是最好的人生教科书之一。”在对于高校培养怎样的人才和学子该成为怎样人才时，王德峰讲述了自己的见解，“志存高远固然好，但不可因此‘住相’”。“住相”是佛教用语，王德峰解释人不应该停留在将人和物区分为高低贵贱的观念里。

上海可谓全国最大的白领城市，白领文化的核心是物质主义，物质主义不等于“小资情调”，王德峰认为，复旦是最“小资”的大学，充斥着“自由而无用的灵魂”，而对资本来说，灵魂确实是最无用的。复旦人才培养的目标，不应该是领袖、精英，这太“住相”了。鉴于此，王德峰推荐毕业生们在行将离校还未离校的当口，读一读《六祖坛经》，这是最好的人生教科书之一。他讲述了禅宗六祖慧能大师的一个故事，慧能大师所做的一首偈句广为流传“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而在其最初被其他和尚贬低的时候，慧能大师表示“切不可轻视初学者，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意思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往往会有很高的智慧，而生活在上层的人，却可能沉浸在自己的意欲之中”，因为最底层人无法“住相”。上层的人反而会在各种追捧中“住相”。王德峰又以乔布斯的经典言论举例：

“Stay foolish，stay hungry”，即保持愚笨，保持饥饿，乔布斯想要告诉斯坦福的毕业生相同的道理：你们行将走入社会，有朝一日会成为社会精英，但要永远保持自己为下下人，保持愚笨饥饿，你才会不断进步。

最后，王德峰引用了自己在2007年代表复旦教师在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的讲话，他表示，老师对学生的期许很简单，首先不要急于求成，要在为人处世中慢慢磨练；其次，虽志存高远，但要甘于平凡，因为我们培养的是民族的脊梁，能在一个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工作，推动民族进步，始终不忘天下关怀，这才是复旦的骄傲。最后，要勇于创造，即，在传统中扎下根之后进行创造。

【王德峰寄语90后毕业生：谋生是第一件事，天下关怀是第一等事】于今日（6月8日）首发在文汇APP【声音】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