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长辈夸谁家的孩子好,就说有家教;说谁家的孩子不好,就说没家教。在长辈眼中,家教既是“好”与“不好”的原因,又是“好”与“不好”的结果。
注重家教,是我国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过去,社会教育的普及程度有限,家庭教育就显得特别重要。私塾在古代的兴起就是明证。但那是把先生请到家里来,这里所谓的家教,纯是依靠家庭,不假外力,是家长对子女、长辈对儿孙的言传身教。
家教是相对于社会教育而言的。如果作一区别,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社会教育偏重于“教”,教立身的技能;家庭教育则偏重于“养”,养做人的品德。就效果与作用而言,一个人所受的熏陶与影响,家庭的往往大于社会的,其基本教养,从家庭中得来的,也往往比从社会上、从书本中得到的多。
大多数孩子从出生时起,就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父母可谓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加之孩子模仿的天性,其言行无一不受父母行为方式的影响。所以,成功的家教,应该首先是父母以身作则,让孩子耳濡目染。比如,教孩子读书,自己先要成为一个爱读书的人;教子女节俭,自己也必须不尚奢华才行。正如过来人的体会:“要之教子一事难言哉,唯身教为善耳。”
清代学者俞正燮有《陆放翁教子法》,极力推崇陆游家教的方法。他历举陆诗为例:“自怜未废诗书业,父子蓬窗共一灯”“尚余书两屋,手校付吾儿”“诗成赏音绝,自向小儿夸”“力穑输公上,藏书教子孙,追游屏裘马,宴集止鸡豚”,并深致感慨,说这些诗“意思深长”“非迂刻者所能晓也”。其实,陆游的教子法,就是以身作则,是“帅以正”,要子女怎样,自己就树立一种榜样,首先做到这样。
教育是一门大学问,而家教则是学问中的学问,很讲究方法和技巧。尤其是儿童教育,稍有不慎,就可能走上歧途。正如清代人冯班说,在这方面“没有十二分学问,举手动足便错了”。
再看陆游。《示儿》诗写道:“读书习气扫未尽,灯前简牍纷朱黄。吾儿从旁论治乱,每使老子喜欲狂。不须饮酒竟自醉,取书相和声琅琅。”与一些强按脖子、敲头硬灌者不同,这首诗中所描述的一种和悦的气息、讨论的氛围,千载之下,犹令人神往。
教育之法,有人主严,有人主宽,但合理的办法,还是要宽严适度,总之是不能以严苛相尚吧。“太严,子弟多不令,柔弱者必愚,刚强者怼而为恶,鞭扑叱咄之下使人不生好念也……教之者,所以开其知识也;养之者,所以达其性也。”这几句话虽然是过去的老话,但想一想教育中一些失败的教训,我们不能不承认是说得有道理的。
长辈与晚辈,从来有“代沟”一说。陶渊明杂诗云:“昔闻长者言,掩耳每不喜,奈何五十年,忽已亲此事。”这种经验大抵各人都曾有过,在现今所谓“五年一个代沟”的时代,隔辈之间意见和想法不能一致,正是当然的吧。
对此,冯班《家戒》小引云:“我无行,少年不自爱,不堪为子弟之法式。然自八九岁读古圣贤之书,至今六十余年,所知不少,更历事故,往往有所悟。家有四子,每思以所知示之。少年性快,老年谆谆之言,非所乐闻,不至头触屏风而睡,亦已足矣,无如之何,笔之于书,或冀有时一读,未必无益也。”这段话,全从自身经历中得来,说得平实而近情理。这种明达的态度,对于现在的教育,正是一服对症良药,或许可以作为家教的参考。
《钝吟杂录》云:“熟看廿一史,便知自古天下之不治皆由于家不齐。”家教,从眼前来看是怎样做人的教育,旨在养成健全的人格、健康的趣味,作为一个人成事立业的基础,走向社会的预备。说深远一些,还关系到整个社会的稳定和发展。
现今的有些人,说起家教来,最为关心的是谁家出了个“神童”,谁家的“狼爸”“虎妈”培养出了哈佛的博士、剑桥的硕士。这种学业上的成功当然不能否认,但这毕竟是少数的特例,并不能作为普遍的通则而适用于每个家庭、整个社会。成多大事、立多大业,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结果也不一样,但不论是做工种田还是扫地扛枪,只要对社会有用、有贡献就好,不必强求一律,分出个高低贵贱来。(田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