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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散文
李青松:箭毒木
发布日期:2016-2-13  发布人:匿名  访问人数:1035   收藏(0)

穿花格子衫的阿黑背着手,趿拉着人字拖,吧嗒,吧嗒,吧嗒,在那棵树下绕着圈圈。他的左手手腕上戴着黑褐色的闪着“鬼脸”的海南黄花梨手串。——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颇为复杂。阿黑是早晨开车从城里回来的,他的那辆“悍马”停在一片甘蔗地的后边,甘蔗林挡着“悍马”,这边看不见。他是有意停在那里的,本来就不想让乡亲们看见。否则,乡亲们以为他是在炫耀什么呢。他可不愿意给乡亲们那样的印象。

可是,几天前,阿黑听说城里“梦巴黎”酒店的老板以不菲的价钱买下那棵树,要把它移植到“梦巴黎”的门前,弄成显赫的一景,就再也睡不着觉了。他急火火给朋友打电话,问这位谋略高手有什么办法。朋友说,什么办法?货币是干什么的?嗯?

挂断电话,阿黑用右手撸下左手手腕上的黑褐色的闪着“鬼脸”的海南黄花梨手串,在手里盘着,盘着,盘着。珠子上的“鬼脸”翻着跟斗,很是有些诡秘。其实,他的心也在盘着,只不过,心盘的不是手串,而是那棵树。

阿黑果断出手了。他出了比“梦巴黎”老板还高的价钱——让那棵树原地不动。阿黑疯了吗?阿黑没疯。他之所以花巨资买下那棵树,如果不是与“梦巴黎”的老板斗富,那一定是另有原因了。

吧嗒,吧嗒,吧嗒——这会儿,趿拉着人字拖的阿黑,绕圈圈绕累了,就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歇息,手串上的“鬼脸”一闪一闪的,他并不理会,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棵树。

那是一棵奇崛的树,名曰:箭毒木。箭毒木的汁液呈乳白色,剧毒,误入眼中,会导致双目失明,一旦由伤口进入人体血液里呢,那就更可怕了——使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不消半个时辰,便会一命呜呼了。故此,箭毒木又叫见血封喉,是世界上最毒的树。

那棵箭毒木雄踞于五指山下一个黎族村寨的寨口。一次,我到海南行走,顺便去看了那棵已经属于阿黑的箭毒木。那是一棵实实在在的树,蓊蓊郁郁,气象万千。躯干五六个人手拉手才能合抱,树皮是青灰色的,略显粗糙。树枝向南北东西四个方向延展,树势健朗旺盛。树高 三十二米,树冠直径超二十四米,树龄超过五百年了。箭毒木的身上有许多泡沫状的疙瘩,树冠三百六十度球体覆盖,犹如一朵巨大的绿蘑菇云浮在半空。

黎族人把箭毒木又称为加布、剪刀树。箭毒木的树叶浓绿色,叶脉清晰,叶柄上带有细细的绒毛。春夏交替之际开花,花落之后,结出一个个小梨子一样的果实,秋季成熟时,果实变成黑色。果实味道极苦,不能食用,落到地上经雨水一淋就烂成泥了。阿黑在那棵树下长大,阿黑的阿爸是在那棵树下长大。听阿爸说,阿爸的阿爸也是在那棵树下长大的。箭毒木庇护着寨子,庇护着寨子里一代一代人的成长。大树下,是牯牛躲风避雨的去处,是村民谈天说地的地方。没有电视的年代,村里所有的新闻都来自那里。

箭毒木坚定,稳固,不可动摇。裸露于地表的板状根,如火箭尾部的翼片支撑着硕大的树干。箭毒木的地下根系更是发达。这么说吧,树有多高,地下的根就反向扎多深,并且纵横交错,相互叠加,形成巨大的网状系统。一场强台风过后,遍地哀歌,万木摧折,唯有箭毒木,昂昂然,屹立不倒。什么原因呢?这就是根系的作用了。

就像无法量化箭毒木的博大与壮美一样,也无法丈量它根系的全部。因为,它的根系之发达,超越了我们的思维和想象。

地下的根系在黑暗里四处延伸,储存阳光,寻找养料,汲取水分,呼吸空气。日里夜里,一刻也不停歇。它把地面上箭毒木所需要的一切,一波一波送上去,送上去。那些根系仿佛长着牙齿,强台风来袭,就死死地叼住,然后一口一口地吞进去,吃掉。连风的骨头也不剩,吃得干干净净。暴烈的台风就怕了,就没脾气了,就软了。

阿黑还专门雇了个阿叔看树,每月工资三千元。

看树的阿叔戴着斗笠,腰里别一把砍刀,每天巡护,尽职尽责。后来,阿黑让阿叔在箭毒木的不远处摆了个摊儿,出售椰子、槟榔、芒果和菠萝蜜。一边看树一边做生意,或者说,一边做生意一边看树。阿黑认为,这样既低调又自然,顺理成章。免得村民反感——把我们都当贼了吗?不过,看树的阿叔还真是有点老电影里,八路军地下交通员的意思,眼神里透着警觉,总是时不时地往树这边瞄几眼。

阿黑给看树的阿叔配了一部手机,让他每天用短信把树的情况发给他。阿叔发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今日无异常”。而阿黑呢,每天只有看到阿叔的短信,睡觉才踏实。

我来的那天,特意到阿叔的摊前买了个椰子,喝椰子水,解渴。阿叔挥起砍刀,咔!咔!咔!砍那么几下,就在厚厚的椰子皮上砍出了洞洞。插进一个吸管,递给我。他说,小时候的阿黑机灵得像个猴子,就是喜欢爬树。嗖嗖嗖几下,就能窜到几丈高的树上去,摘椰子,摘槟榔……。他指了指高大的箭毒木,说,他常在那上面耍,掏鸟蛋、捅马蜂窝,也站在树上往下呲尿,专呲那些打树下过路的“秃头脑壳”。被呲了一头尿的“光头脑壳”就在树下跳着高地骂“小崽子,你等着,回头就用刀把你那东西割下来!”嘻嘻嘻。我听得入迷,能感觉到,阿黑的童年,洋溢着欢乐的气息。是啊,这棵树上有阿黑的记忆。记忆是什么?记忆就是乡愁。而对阿黑来说,乡愁不是什么虚幻缥缈的东西,就是这棵具体的树呀。

我坐在小板凳上,吸着椰子水,咕噜噜,咕噜噜,一时竟忘了该问些什么了。我将椰子放在小桌上,用一片芭蕉叶擦了擦嘴巴,便也学阿叔的样子往箭毒木那边瞄一眼——

箭毒木裸露的板根上拴着一头老水牛,静静卧在树下,享受着午间慵懒的时光。它的尾巴悠闲地甩着,驱赶着蚊蝇。一下,一下,三五六七下,就那么甩着。时间仿佛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这棵古老的箭毒木,以及箭毒木树下发生的那些故事。

阿黑原是某政府机关公务员,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文章。领导赏识他,女同事崇拜他。不出意外,若干年后,局长的那把椅子,就应该由他来坐了。不料,顺风顺水的阿黑因遭人嫉恨,陷入了一场莫名的圈套里。有口难辩,何况他心已冷,也懒得辩了。无奈之下,阿黑辞职下海。阿黑到底是阿黑,你把他一个人赤条条扔到沙漠里,他出来时照样腰缠万贯,而且还有可能牵回一队骆驼。

仅仅几年,下海后的阿黑就发达了。

人生就是这样,常常充满了玄妙的变数。

那次海南之行,我结识了阿黑。因兴趣相同,我也爱树,阿黑便把我当成了他的朋友。有人说,发达了的人都容易疯,疯了的人做事情就容易离谱。希特勒疯了,把奥斯维辛集中营里的犹太人,活活用毒气毒死了;马云疯了,到华尔街发行股票,把地球装进了淘宝网里了;王健林疯了,一边弄足球一边盖房子,把房子快盖到月亮上去了。阿黑,莫非你也疯了吗?你买下那棵箭毒木,不是为了炫富?不是为了给自己做棺材?仅仅是为了让它长在那里——嗯?

阿黑不言语。手里盘着那副黑褐色的闪着“鬼脸”的海南黄花梨手串,眼睛直直的,看着那棵树。阿黑没疯,只是树魂儿附在他的魂儿里了。——谁也别动那棵树。

寨口那棵树,真的有灵性吗?用右手往上撸了撸左手手腕上那副黑褐色的闪着“鬼脸”的海南黄花梨手串,阿黑说当然。而整天守护那棵树的阿叔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因为,有三则传说至今如谜,无法解释。其一,民国四年,袁世凯登基做了皇帝,刹那间,箭毒木的树叶纷纷凋落。八十三天后,袁世凯一命呜呼时,箭毒木的树叶又恢复如初。箭毒木是常绿阔叶树,叶子怎么能说落就落,说长就长呢?其二,毛泽东去世那年,箭毒木突遭雷击,主干顶部起火,在雨中燃烧了三天三夜后,唰地一声响,一道彩虹横空出世,大火骤然停熄。所有人都认为,此树必死无疑了。谁知,转年春天,烧焦的枝干踪影皆无,代之的是新干新枝和满树的翠绿。树,也是深藏着情感的呀,而这种情感释放出来,就可以转化成巨大的力量吗?其三,二OO四年的某天,村民们发现,有无数的白蚁形成两股巨流,疯狂地往箭毒木上攀爬。次日,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附近发生九级大地震,接着,印度洋发生凶猛大海啸,夺走数万人生命。箭毒木能感知地震和海啸的信号吗?乌央乌央往树上爬的白蚁都变成树体里的毒了吗?

无疑,这三则传说给那棵树罩上了神秘的色彩。我们对自然界的了解还仅仅是一知半解,其实,有很多现象就真实地存在于我们的感知之外。

早年间,黎族猎手的狩猎工具是弓弩。弓弩发射时声响小,隐蔽性高,便于偷袭。阿黑听阿爸说,阿爸的阿爸是寨子里最出色的的猎手。阿爸的阿爸在每次出猎前,都在那棵箭毒木下,用小刀割破树皮,将渗出的乳白汁液滴进小罐里,尔后把汁液涂在削尖的竹箭头上。狩猎时,一旦毒箭射中猎物,毒性就会迅速发作,致猎物毙命。

黎族谚语:“七上八下九不活”。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被毒箭射中的猎物,在逃窜时若是上坡,最多只能跑上七步;若是下坡,最多跑上八步;无论是上坡还是下坡,至第九步时一准已经没命了。即便正在空中飞翔的鸟,一旦被毒箭射中,也会立刻从空中倒栽下来。

据说,医药专家把箭毒木中的毒素提取出来,用于制作治疗高血压和心脏病的药物,药效令人惊奇。海南的黎族妇女,还用箭毒木的毒汁来治疗乳腺炎,原理还是以毒攻毒吧。

令我意外的是,箭毒木的树皮还能做衣服呢。阿黑曾收藏了一件箭毒木树皮衣,至今完好无损。是阿爸的阿爸那辈传下来的。树皮衣的本色是乳白色,内敛而节制,很轻。阿黑说,从前,阿爸的阿爸狩猎时常穿这种树皮衣,既可防潮又可防毒蛇和蚊虫的叮咬。我用手指轻轻捏了捏,柔柔的,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上面分明散发着岁月温暖的气息。

阿黑说,粗大的箭毒木在海南已经很少见了,所以做树皮衣的手艺也几乎失传了。旧时,黎族人把箭毒木树皮从野外剥回来之后,先用木棍反复捶打树皮,使得树皮纤维和木质分开,然后将树皮纤维浸泡一个月左右,一方面去除纤维中有毒的东西,另一方面使得纤维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这样处理过的树皮,做衣服,做筒裙,做毯子,做褥子,还是做别的什么,尽可由人了。

黎族妇女常把树皮衣染成各种各样的颜色,过节或赶集的日子穿出来,却也漂亮极了。

在海南期间,我还去看了另外一棵箭毒木。那棵箭毒木生长在海口云龙镇冯白驹的故居,树龄约有四百五十余年了。是阿黑陪我去看的。那棵巨大的箭毒木树势总体还算旺盛,只是朝东的一个横生的侧枝,不知什么原因,有些干枯了。但仍然扛过了强台风的袭击,风骨凌然。可忽然有一天,那根枯枝掉了下来,摔成几段,碎屑满地,很是悲凉。它一定是夜晚掉下来的,以优雅的姿势在人们的睡梦中壮烈地为自己的一生划上了句号。在最后一刻,它还保持着自己应有的尊严。冯白驹曾是琼崖纵队司令员,领导了海南红色革命。冯白驹的后人冯文动告诉我,有一天,白匪探知冯白驹回乡的行踪,便秘密前来抓捕,结果扑了个空。原来,冯白驹听到屋外白匪动静后,跳后窗,钻进箭毒木的树洞中,整整在里边躲了一天一夜,才幸免被捕。

那棵箭毒木的树洞空间很大,三五个小孩子在里边玩耍都没有问题。树洞里有八哥鸟栖息,冯文动小时候常进去掏八哥蛋。

毒箭木四周已经用水泥栏杆围了起来,我向树洞中探探头,终于还是没有进去看看。洞里还有八哥吗?不得而知。不过,仰头一望,树冠里有一个硕大的马蜂巢倒是真的。冯文动说,小时候有馋嘴的小鬼爬上树去掏蜂蜜吃,被马蜂蜇得屁滚尿流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说着,他开心地乐了。我拉了拉阿黑的衣角,说:“那小鬼不是你吧?”阿黑不言语,往上撸撸手串,抿嘴乐了。我跟着也乐了。

不过,乐归乐,我的心里对箭毒木还是怀着恐惧。

据说,韩非子是服毒死的。服的什么毒?是箭毒木的毒吗?不是,箭毒木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北方没有,南方也不是遍地都长的。韩非子服的是钩吻,估计,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安详。因为,服钩吻人中毒后意识始终是清醒的。甚至,呼吸停止后,心跳还能持续一段时间。

钩吻是一种断肠草,在江湖上很知名。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时不时地写到这东西。当然,搞阴谋的人最常用的还是砒霜。砒霜,色白无味,价廉易得。

《水浒传》中武松的哥哥武大郎死于砒霜,心情郁闷的光绪皇帝可能也是死于砒霜。砒霜在水中的溶解度不好,容易沉积,因此在水中或者酒中投毒,易被识破。而把砒霜混在饭菜中倒是不易被人觉察。古代检测的方法,是用银针或者银筷子试毒。皇帝用膳时,旁边都搁有一双银筷子,就是干这个的。一道菜上来,用银筷子戳一下,有毒的话,筷子就会由尖部往上迅速变绿。无毒的话,就不会变化。瞧瞧,当皇帝也真不容易,吃顿饭,要谨慎小心,验完毒才能开吃。如此一番折腾,还能有胃口吗?没有胃口也得折腾,因为不折腾就有可能被毒死。

甲午战争中丁汝昌是“烧酒吞阿片”以身殉国的。阿片就是鸦片,可使人上瘾,也可使人亡命。鸦片,也是毒呀!

天津大爆炸一下让氰化物有了名气。其实,我们早就熟悉那东西——谍战电影或电视剧中,情报人员在紧急情况下往自己嘴里吞的那东西,就是氰化物。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就能使人几秒钟内毙命,永远封口了。氰化物是世界上毒性致死最快的物质,号称闪电毒药。纳粹党卫军和前苏联克格勃的身上都备有这东西。

箭毒木的毒,奇毒无比,唯有红背竹竿草才可以解此毒。哪里有红背竹竿草呢?生长箭毒木的地方多半都生长红背竹竿草。换句话说,红背竹竿草多生长于箭毒木的周围。大自然早替我们安排好了,它在创造一种毒的同时,把解此毒的东西也备在那里。不过,一般人很难识得,只有黎族“老山里通”才能辨认出来。每每见到箭毒木时,别人仰头朝上望,我则低头俯身在树下寻找。寻找什么呢?红背竹竿草。我唯恐一不留神有人中毒,先找到解毒的东西,就可以放心观赏箭毒木了。可是,寻找了无数次,至今未找到。红背竹竿草到底长得什么样呢?

自然界是一种弱肉强食,吃与被吃的关系。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自然界还是一种以毒攻毒,以毒克毒的关系。

哎呀,何止是自然界,当社会生态出了问题之后,毒的东西便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了。毒是腰间插着的发着冷光的利刃,时刻在威胁着我们。人,本身就是毒。对其他生物来说,人是最危险的毒。当然,人也被毒所毒。实际上,我们就生活在毒中。——食物有毒,空气有毒,欲望有毒,爱情有毒,……甚至,法律和政治都是有毒的。无毒的空间几乎不存在,差别不过是毒的大与小而已。所以,解毒,克毒,除毒永远是个过程。

箭毒木不是传说,如果把阿黑买下的寨口的那棵箭毒木的毒都提取出来,能放倒多少人呢?这个数字还真是不好说,应该同美国人往广岛和长崎扔下的那两颗原子弹造成的危害不相上下吧。当然,这得用一系列的数据分析论证后,才能知晓。也许,驴是驴,马是马,二者压根就是两回事,没有可比性呢。不过,箭毒木虽然有剧毒,可寨子里因箭毒木的毒而夺人性命的案例,至今没有发生一起。或许,它的毒从来就不是拿来用的,而是拿来说给人听的。

返京前的那个傍晚,阿黑驱车带我又来到寨口的那棵箭毒木下。朦胧的月光中,他照旧把“悍马”停在甘蔗地的后边,然后我们步行过去。吧嗒,吧嗒,吧嗒。阿黑还是趿拉着人字拖。他把左手手腕上那副黑褐色的闪着“鬼脸”的海黄手串摘下来,握在右手上,一边走,一边用拇指一粒一粒盘着,盘着,盘着。暗地里,一个黑影向我们这边警惕地探了探头,就隐了。估计是那个看树人阿叔吧,他真是尽责呀。我和阿黑在那棵树下绕着圈圈,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说着就没话了,就哑了。只有一些嘶嘶的虫鸣声,起起伏伏。突然,一只不知名的小动物嗖地从角落里蹿出来,又嗖嗖嗖地蹿到箭毒木上去了。

箭毒木的巨大树冠里,该藏着多少秘密啊!

不经意间,阿黑说了一句令人吃惊的话。说那句话时,他的语调很平静。他说:“其实,能看见的毒都不是最毒的,看不见的毒才是最毒的。最毒的东西在灵魂里。看不见。”

                   (刊于2016年1月20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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