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北方辽阔的草原上，从远古走来两条河，一条名为西拉木伦河，古称“潢水”，另一条河叫老哈河，古称“土河”。两条河贯穿整个赤峰大地，河流蜿蜒千里，划着优美的弧线，以豪迈的气魄汇入西辽河。

西拉木伦河，我们的母亲河，也是一条诗意的河。蒙古语，意为黄色的河，它是西辽河的北源，发源于大兴安岭山地赤峰克什克腾旗红山北麓白槽沟。

几乎每个夏天，我都会来到这里，探望西拉木伦河的源头，但我始终没能完全解读出她的奥秘。有时候，我们苦苦追寻的东西就在身边，却不在眼中。一如西拉木伦河的源头，她远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有奔腾的浪花，有喷涌的水泉，而恰恰相反的是，她就如一个小家碧玉，欲出时，那么平静，那么贤淑，那么温情脉脉。涓涓细流，不缓不急地从草树浓密的一块凹地上流淌出来。她看上去是一脉一脉的细流，然而在不断流淌的过程中，就会从柔软走向坚韧，从舒缓走向激昂，绵延于青山草原的怀抱中。

也许，下游越是激荡，源头越是含蓄，下游越是宽广，源头越是深沉。西拉木伦河生于草原，长于草原，她与草原相依相偎，浑然一体。她的支流甚至蔓延到科尔沁沙地，又分岔出许多小的河流，如少冷河、百岔河、碧流河、莎冷河、苇塘河、查干木伦河等等。所以，我说不清楚，是西拉木伦河那婉美的身段滋润了草原的青山绿草，还是青山绿草养育了西拉木伦河。

水，承载着一个民族生命的延续和文明的起源。

二

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奔腾着汇入西辽河。可是如今，她们已经气喘吁吁，想到达目的地有些困难了。一些支流在途中缓慢了许多，一些宽广的河道已经干涸，这是此次探望母亲河最为伤感的事情。

逶迤的薄云紧贴着湛蓝的天壁，凝眸望去，长空寥廓。风依然轻柔，大地却毫无生息。是因为村庄离这里太遥远了吗？耳畔不闻任何声响，只有我们一行人的影子，长长地印在河床的上面。河床里没有一滴水，裸露的河道上还保留着河水曾经淌过的痕迹，一波叠着一波的细沙，看上去有缓有急。来之前，我翻阅古书，在《淮南子·地形训》中，将西拉木伦河列为中国六大川之一，文曰：“辽出砥石”。在《水经注·大辽水》中是这样说的：“辽水，亦言出砥石山，自塞外东流，直辽东之望平县西……屈而南流，入于海”。古老而又源远流长的西拉木伦河，难道你今天呈现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吗？你曾经有辽阔的、壮观的身躯，你曾经是一位美丽的、丰盈的母亲啊！

站在两河交汇处，多想再听听母亲河流淌的声音。哗哗的声响，翻滚着白色的浪花，那是河水滋润大地滋润生命滋润万物的声音，那是母亲河给人类带来美好带来吉祥带来幸福的声音啊！没有了你的声息，这世界沉默了。在我的身后，那些村庄里的声音呢？哪怕只有几声若有若无的狗的吠声，哪怕只是一点点。可是没有。此时此刻，这是我最想听到的人类幸福的声音。河边的树是这里唯一的生机了，可那些老树全都佝偻着身子，不言不语。

三

顺着西拉木伦河的足迹我们寻找着西辽河与辽河所穿越的城市。第一个来到的城市是通辽市，西辽河水系为通辽境内第一水系。进入这个城市，第一眼就会看到一尊高大壮观的塑像——辽河魂塑像，她屹立在城市的主干道入口处。辽河母亲温柔而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远方，飘扬的裙摆下依偎着温顺灵动的鹿与野性自由的狼。有人说：“温顺灵动与野性自由的和谐统一，就是辽河魂所在。没有温顺，就没有灌溉良田万顷的母性；没有灵动，就没有跳跃着奔腾向前的闪闪浪花；没有野性，就没有豪迈千里的壮观气势；没有自由，就没有纵横流淌的条条支脉。”然而，西辽河这样美好的生命就在此戛然而止了，原因是从远古走来的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没有完成她们的使命，西辽河随着上游的干涸而干涸了。

最后的希望是去看一看大辽河吧，大辽河的河水还在奔腾不息！

一路上，很难得有这样一种感动了。在红海滩，我又看到了生命在流转中那些更细微更辽远的牵挂。蓝莹莹的海水，漫漫的长滩，极致细腻的红色植物。当阳光从我们背后赶来时，我看到的是红海滩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坚持和坚守，一种鼓舞着精神的力量。舒朗无垠的芦苇荡随风舞动，苇田就像一大块绸缎，它们是由一穗一穗的华丽柔软的或紫或白的花儿组成的，是水生出来的美丽植物，它们本身又像流动的河水，那绸缎般的汪洋，朦胧而又飘逸。水让芦苇丰盈，芦苇让水翠绿。这滩涂和水域，又是丹顶鹤、黑嘴鸥、雁鸭等鸟类的栖息和繁殖地，这些鸟儿是人类不可或缺的朋友，它们的存在也演绎着辽河流域的文明神话。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辽河入海口。千万条河流终归大海。辽河、大凌河、绕阳河，涉过它们各自的沟沟湾湾，曲曲折折地奔到这里，寻找渤海宽大的胸怀。海面映着斜阳逐渐变成了耀眼的金黄色，海鸥在阳光里飞上飞下，是海天中间一个个闪亮的精灵。海水蓝而平静，我紧紧地盯住那从大辽河流过来的水线，看！她们来了，她们正急切地奔流着。那黄色的波纹急促地涌进了大海，而到了海中央她们就慢慢地荡漾开了，海的怀抱自由而舒展啊！

看到辽河水以款款的步伐融入渤海的那一刻，我似乎已经化成了一只海鸟。穿越即是飞翔，飞翔即是追寻。每一次追寻，都是对文明的回溯，每一次震撼都是对灵魂的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