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驻华盛顿记者 陈小方

美国的刑事司法改革争论多年却迟迟未获任何进展。近日,美国联邦司法部监狱管理局决定根据联邦量刑委员会的政策调整大批假释在押犯人,以缓解联邦监狱人满为患的压力。这一举动不仅引发安全担忧,更有舆论指出,美国监狱人满为患、弊患丛生与美国当前的刑事司法制度密切相关,对一些犯罪进行强制性最低量刑是监狱犯人数量大幅增加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外,帮助犯人在服刑后融入社会的社会再入服务严重滞后,也使得再犯罪问题令人担忧。目前,人们都在期待今年9月被提出的由民主、共和两党支持的《刑事司法改革法案》何时能够被通过并成为新的量刑法律。

首批假释6112名在押犯

根据报道,首批6112名美国联邦监狱在押犯人于10月30日至11月1日期间获得假释。这是美国历来人数规模最大的一次假释。这些犯人来自于美国联邦司法部监狱管理局管辖的112所监狱。他们中的1700人是外国公民,将被转交给移民和海关执法部门,并最终遣返回其祖籍国。余下的均为美国本国犯人,其中德克萨斯州接收的假释犯最多,为597人；佛罗里达州为310人,排第二。他们大多数都是40岁刚出头的黑人和西班牙裔男性,平均被判监禁刑期为10年半,多数已经服满平均8年半。第二批8550名联邦监狱在押犯人将于2016年10月30日至11月1日之间获得假释。

这次获得假释的美国本国犯人中的约80%将由在监狱服刑改为服非监禁刑,即进入“中途之家”或“居室监禁”；剩余的约20%将直接进入社会,并接受美国缓刑和审前服务系统官员的监管。所谓“中途之家”,是服刑人员在获得假释后到最后重新进入社会之前的一个中间缓冲地带；由矫正官员负责监管,并组织他们参与各种各样的社区活动项目,如戒毒、戒酒、职业咨询、基础教育、生活技术训练、心理健康服务等,以帮助他们培养脱离犯罪的负责任的生活方式。

现年45岁的特雷瑟·克雷波是这次获得假释的犯人中的一名。她因涉共谋贩卖可卡因粉被判监禁35年,至今已服刑21年。她曾经申请“总统宽恕”以获得减刑,但奥巴马总统一直未予批准。由于她符合联邦量刑委员会调整后的减刑条件,于今年7月由监狱被转到“中途之家”,以后又在新墨西哥州接受“居室监禁”。10月30日获假释后,她仍将接受缓刑和审前服务系统官员为期5年的监管。

近一半涉毒罪犯可减刑

美国联邦量刑委员会估计,根据调整后的政策,联邦监狱中现有10万名涉毒犯人中将有4.6万人可以获得减刑。联邦量刑委员会是根据1884年的《犯罪综合法案》而成立的由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两党组成的独立于联邦政府的机构,旨在提高审判的公平性与同一性,以消除各法院判决上的严重差异。去年,该委员会一致做出决定,减轻涉毒犯罪的判决量刑,量刑时将考虑包括被告犯罪历史、犯罪类型、是否涉及枪支、被告是不是毒品组织头目等一系列因素。

当时的司法部长霍尔德曾提议要采取更多的限制性标准。司法部副部长耶茨表示,司法部支持将这一变化适用于“犯罪记录有限且不持有或未使用过武器的非暴力犯罪人员”。最终,审判委员会未予采纳,而是由每个法官根据情况做出裁定。

根据这一政策调整,希望申请提前释放的联邦监狱犯人必须首先向联邦法官提出请求,然后,联邦法官再结合公众安全因素考虑,做出是否批准的决定。根据有关报道,联邦法官最终批准的可能性较大,但拒绝的也有相当比例。截至10月8日,联邦法官共批准了17128份减刑请求,但也拒绝了5894份,拒绝率达到26%。

强制性最低量刑酿恶果

美国监狱人满为患、弊患丛生与美国当前的刑事司法体制有着密切的关系。对一些犯罪如涉毒等,进行强制性最低量刑判决,是其重要原因之一。

在过去20年中,联邦监狱犯人数量大幅增加。自1980年以来,美国人口增加了不足三分之一,但联邦监狱的犯人数量则增加了约800%,联邦监狱的拥挤程度超过容量的近40%。美国联邦量刑委员会主席帕蒂·萨丽斯表示,一些犯罪的强制性最低量刑判决是导致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她说,因强制性最低量刑判决犯罪而入狱的联邦监狱犯人由1995年的40104人上升了178.1%,增加到2010年的111454人。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在谈到当前美国监狱人满为患的问题时也承认,其当年签署的一些法案与此有因果关系。

他说,“我们的网撒得太宽了,以至于将太多的人送进了监狱”,却因此“没有足够的钱”来对他们进行教育、就业培训,以及为他们提供更多再进入社会的机会。

克林顿在1994年签署的犯罪法案就包括对再犯人员实行强制严厉判决的“三个打击”条款。在克林顿总统时期,美国服刑人员数量大幅上升。虽然希拉里·克林顿当时也对这一法案大加称赞,但她在今年的总统竞选中表示,由于当前实行的“大量监禁”政策,美国每28个孩子中,就有一个孩子的父母在监狱服刑；如果不是有大量的服刑人员,美国生活在贫困中的人口将减少数百万。

美国的刑事司法改革已经争论了许多年,但一直没有取得进展。今年7月,奥巴马总统还以参观一所联邦监狱的行动推进刑事司法改革。虽然一些参议员在9月时首次提出了一个两党支持的《刑事司法改革法案》,但这一法案究竟何时能够被通过并成为新的量刑法律,人们只能继续等待。

回归社会服务政府缺位

虽然一下子假释大批服刑人员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监狱的拥挤状态,但其效果也引起了怀疑,人们担心社会治安会受到影响。一些舆论指出,许多刑满释放人员因为有过犯罪记录很难找到工作,也没有投票权,融入社会难度大,再犯率很高。《纽约时报》在其一篇报道中就表示,人们在欢迎这项改革的同时也持有一定的担忧。他们担心这些出狱的罪犯很难找到工作,最终可能还会重回犯罪道路。

纽约市警察局长布莱顿表示,他对这样做的效果感到担心。他说,用来监管这些假释犯的警力不够,也没有这方面的足够资金。他认为,在过去几十年里,政府给刑满释放人员提供的服务没有到位,那些从监狱放出来的人中,仍有很多人继续在街头无所事事。堤奇曼曾经是一名警察,现在在一家安检公司工作。他认为,犯罪人员如果在服刑期间接受职业技能培训,他们通常能够找到工作。但是,这样的职业技能培训很难实现,哪怕是在联邦监狱。他说:“他们出狱之后变得暴躁易怒,更有可能再犯罪。”

美国联邦司法部则认为,将犯人关在监狱里更长一段时间并不会对再犯的记录有多大影响。联邦量刑委员会自2007年以来的记录数字显示,可卡因犯罪的再犯率略低于联邦监狱犯人的再犯率。联邦司法部表示,他们会关注这个问题,司法部监狱管理局每年先后释放的犯罪人员达到7万名。但据有关报道,由于各地做法上差异很大,联邦司法部并没有已有多少获释人员已经就业的确切统一数字。

美国联邦司法部高层官员表示,联邦监狱最成功的教育和社会再入项目在近年呈大幅度缩减,致使一万多名在押人员不能及时获得就业和教育培训。

联邦司法部副部长耶茨表示,联邦监狱的职业教育项目较10年前缩减了一半。参加这一项目的犯人有机会学习制作家具和电器,并从中获得报酬,用以支付法庭判决的一些费用。她说,有机会参与这一培训项目的服刑人员在刑满后更可能找到工作,再犯罪可能性也随之大为下降。被释放的约40%的联邦监狱犯人和三分之二的各州监狱犯人在3年中再度走向犯罪。

舆论指出,就连呼吁减少监狱犯人数量的奥巴马政府,也没有帮助犯人在服刑后再次回归社会的合适计划。目前,联邦监狱内希望接受培训但却得不到机会的服刑人员达到1.08万人。同时,联邦监狱里的识字计划也远远跟不上需求,许多犯人在刑满时都没有机会获得最起码的生活技能和阅读能力。

耶茨表示,她曾经做过一次社会再入计划调查,让监狱的犯人填报一张他们有何需求的表格,但结果返回的数量非常有限,其原因并不是这些犯人不愿意接受培训或者没有什么需求,而是他们读不懂表格内容。她说,“他们不会举手告诉我们,这该是一个多么尴尬的状态。”

耶茨表示,现行的刑事司法体系需要改革,必须改变这种现状。她援引一位前法官的话说:“我一生都在将人送进监狱,这是我们的职业使然。但是,我们现在面临着一件以前从未真正面临的问题:开放性地尝试新的事物,即教育犯人改变其思维从而改变其行为。”耶茨表示,如果能做好这件事,将使美国现行问题丛生的刑事司法体系为之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