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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胡丽娜:长路
发布日期:2015-10-1  发布人:匿名  访问人数:1073   收藏(0)

许多年了。外公走的那一天,我不在他身边。我回学校的那天,他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等囡囡下次回来,外公又会走路了。”后来,多年卧病在床的外公真的会走路了,只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他长住的老屋里,一束阳光从屋顶亮亮地照下来。我看到有很多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起舞。光束是椭圆形的,在黑黑的泥地上形成一个个白亮的圆。我把手迎向阳光,想拘一束来送给他。我知道,住在老屋里的外公最喜欢的就是太阳了。以前每逢周末回家,他都要我和妈妈搀扶着出去晒太阳。太阳暖暖地晒着,外公有些气喘地笑眯眯地看着我,絮絮叨叨地说:“囡囡大了,读书了,外公不能天天看到囡囡了。”

  妈妈说外公走的时候很安详。那天她拿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喂外公,外公说,好了,喝够了。妈妈问他说,还想吃点什么,外公说好像想吃的都吃了,就是想睡一觉,醒来看看囡囡。妈妈告诉他我要周末才回家,初三了功课紧着呢。外公就喃喃地絮叨,妈妈笑笑把门带上,过了一会再走进时,外公已经离开了。

  我终于明白了那天我为什么会在学校里莫名其妙地大哭,当时我们班级正在操场上跑步,在整齐的步伐中,在扬起的灰尘中,我感觉到一串串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走出人群,坐在硕大的梧桐树下,任由眼泪汩汩地流着。就在我泪流满面的那个下午,父亲来学校把我接回了家。走回村里,我嚎啕大哭,父亲沉默地走在我身后。边上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我只是全神贯注地哭着,眼前的天也暗了,道路变窄了,清晰的只是我的步伐,不停地向着老屋的方向走着。

  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父母都忙着地里的农活,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外公一起度过的。我还清楚地记得外公总喜欢拉着我的小手,在狭窄的弄堂里拉出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有时走到村里祠堂的空地上听老人讲故事,有时走到小店买一包傻子瓜子,倒在外公口袋,一边走一边伸手抓着嗑着,慢慢走回家。

  那时我们一家住在里屋,外公就在堂屋里搭一个木板床。我总喜欢坐在外公的床上,拿一块木炭在他床的四周画上黑黑的兔子,黑黑的公鸡,黑黑的小狗。外公也不恼,由着我画,不时还会夸一句囡囡画得真好。我最喜欢下雨的时候,一下雨,就会有亮亮的雨从屋顶掉下来,一会儿工夫黑泥地就变得很泥泞。走上去一滑一滑的,还不时有一条条黑黑的泥虫从脚趾间咯吱咯吱地冒出来。外公也不恼我的调皮,总是拿一个耙子,小心翼翼地把泥地最上面一层滑滑的泥巴刮去,一边刮一边说囡囡怎么不怕脏呢,一会儿囡囡的脚也该像黑泥地一样要刮去一层啊,说着还真要抓着我的小脚刮,我吓得开腿就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满头满脸都是黑泥巴。外公就把我的脏衣服扒下来,拿个木桶搁在屋檐下,就着流下的雨水泡着。再把我光光的洗干净,扑通一下扔到木板床上。我就在床上嘀咕着看外公弯着的背影,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小脸上满是自己涂鸦的木炭,活脱脱一个小黑人。有时我会拿着外公种豆的小耙子帮着外公,如果外公心情好,会小孩一般和我玩瓜分泥巴的游戏。找一根小木棒,用刀削得尖尖的,垂直的往泥巴上扔,看谁能连着让木棒站稳的次数多,外公赢了我就让他抱我一下,我赢了他就带我买瓜子去。

  外公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外号“黄忠老将”。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外公年轻的时候壮得像头熊,四五百斤的担子挑在肩头还能小跑,两百来斤的活猪三下两下就被外公头脚倒立地揪出猪圈。外公的酒量也是出了名的。当年卖酒的老根头说,外公经常提着酒瓶子,到他店里打上一斤黄酒,不急着走,坐在柜台边的条凳上咕嘟咕嘟几大口就吞下肚去。接着再打上一斤酒,脚步轻快地走出小店,他只看到外公的头一仰一低一仰一低。不出十分钟,外公就又提着空瓶子到他店里,再打上一斤黄酒,这次外公是直头直脑地回家去了。

  小时候,我就这样听村里老人讲外公的故事。我总是仰起我肥嘟嘟的脸蛋,大声地问:“外公,你真的就是黄忠老将啊?”外公总是把我往肩头一扔说:“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啊只能抱得动囡囡了。”我和外公相差六十岁。听村里的老人讲,外公五十几岁的时候还挑得动三四百斤稻谷,五六里的路一溜烟工夫就能走到。后来外公生了一场大病,原先哮喘的毛病也加重了,体力大不如前,而他最喜欢的黄酒也从此戒掉了。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盖了新房子,可是外公怎么也不肯搬进新房子,执意要留在老屋。父母把外公的床搬到里屋,外公就着我们留下的灶头自己做饭,偶尔有一只黑猫和他做伴。其实那时他已经快七十岁,哮喘得已经很厉害了,牙齿也有很多已经脱落,只能吃些煮的淡淡的烂烂的饭菜。放学的时候,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到老屋去缠着外公讲故事或者买瓜子什么的。读初中以后,只能在周末陪着外公说说话。我在慢慢长大,外公却不知不觉地老了。

  送别外公的那天,飘着细细的雨。父亲特意开着三轮车慢慢骑过本地从南到北最长的街道。外公病重时一直念叨着年轻时健步如飞地挑着几百斤重的担子养活一家人的自豪。父亲说,这条街道在几十年前还是一条黄泥路,当年的外公是这条路上最大的传奇。在外公慢慢变老的日子里,这条路也慢慢变得宽阔繁华了。而外公终于踏上了年轻时走过的路,静静地,缓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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