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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散文
赶到惠州吃水果
发布日期:2015-8-10  发布人:匿名  访问人数:1060   收藏(0)

我选定六月下旬前往广东惠州,原因很简单,此刻是惠州水果换季的时节。上世纪末,世界上新生一种特殊职业,名叫“水果猎人”,主要工作是深入荒蛮之境,寻找正在灭绝的小品种水果,或保留种子,或移栽植株,顺便还可赏鉴这些水果的姿容与滋味,并用图片与文字加以记述。但同时,这也是一个高风险职业,需要与物种灭绝的速度赛跑,需要与禁止外来物种的各国法律对抗,于是,这些人自我认定为地球物种的挽救者,而许多国家的植物进口法律则将他们定性为“走私犯”。我不具备“水果猎人”的冒险精神,但我是个水果爱好者,当某些水果与传统文化,或者与诗意相关的时候,特别是某种水果我只闻其名,却无法得到的时候,便越发激励出我迫切的好奇心与满口馋涎。因此,实话实说,我此次惠州之行的目标是被超级市场式的大商业所抛弃的小品种亚热带水果“黄皮果”,又名“黄枇”,土名“黄皮”。

到达后的第二天,朋友约我去邻近的博罗县东华镇“东坡荔枝园”采摘荔枝,途中他告诉我,早已经没有生产队时期的那种黄枇果园了,因为果实很难保存,更难运输,几乎没有现代商业价值。果然,途中偶尔望见黄枇树,多是种在农家院子里,黄色椭圆形果实成簇,弯弯地垂下来,已然成熟,令人垂涎。来之前我做过功课,知道黄枇分三种,一种至甜无敌,一种酸煞愁人,第三种酸甜适口,至于我,每一种都想尝一尝。苏东坡是惠州的大名人,贬官出京,人未到,他的词曲却早已传唱至此,因此“粉丝”如云,让他这个贬官的日常生活倒也颇为丰富,尤其是吃。于是,苏先生的官是越贬越小,就职之地越来越远,他却看得开,诗文词曲之余,一路往南吃将下来,来到惠州。然不知何故,他在诗文中却未曾提及黄枇。

苏东坡在绍圣二年第一次吃到荔枝,此事有诗为证,《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垂黄缀紫烟雨里,特与荔枝为先驱。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我生长于中国北方,大约三十年前初食鲜荔枝,直至今日,北方水果市场上,凡荔枝皆名“妃子笑”。这许是因为北方人当年难见荔枝,借着“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诗名,好让顾客易于接受。从这一点上看,我们北方人食荔枝只能算是耳食之徒了。

到了惠州我才知道,单广东一省,荔枝的品种便有八十二种,如今还剩下多少不知,也不知农业部门是否有这方面的调查。以本人追踪美味半生之所得拙见,最美味的水果品种往往最难进入现代商业的法眼,因为它们都有共同的特点,难以保鲜。于是,许多珍品就只因为这一缺陷,便被现代商业抛弃,甚至早早灭绝了。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天气不算甚热。我们进入东坡荔枝园,偶尔会看到一株果实累累却被弃之不顾的荔枝树,园主人却说,那是妃子笑,因是早熟品种,五月上市,现在已经不中吃了,六月下旬这段时间,正当时令的荔枝品种是糯米糍和桂味。

采摘归来,我们坐在园主人的院中,一边等候客家菜谱中著名的“东江盐焗鸡”和从“东坡肉”改造而来的“梅菜扣肉”,一边剥食荔枝。此刻,树篱上粉白两种重瓣木槿正开得热闹,厨下飘来阵阵肉香,我与园主人围着石桌对坐闲话,这是馋人增广见闻与作家深入生活并举的妙事。我问园主人,那八十二个品种的荔枝现在还剩下多少?园主人说,惠州这一带,常见的有十几个品种,最早的“三月红”,晚些的“水晶球”,眼下最大宗的还是糯米糍和桂味。我想到一则新闻,有关一颗荔枝拍卖出巨额价格的事。园主人摇头,说那种事与果农没有半毛钱关系。恰巧他的朋友认识一位参加过荔枝拍卖的企业主,据说,那是惠州西邻增城市的“挂绿”,荔枝珍品,而且是仅有的一两株老树。是否值那么高的价格,不知,但那位企业主朋友十年前生意好的时候,曾花费十数万元,在拍卖会上拍得一颗。作为馋人,我立刻浅薄地问:谁吃了,滋味如何?园主人说,那人煲汤喝了。煲了一大锅荔枝红枣汤,将那枚“挂绿”投入锅中,说是让全厂八百多人都尝尝鲜。我不由得发自内心为那位企业主的行止挑起赞指,这件事情的开端太商业化了,至俗,然结局却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忙了一天,终于尝到极鲜美的荔枝品种——糯米糍中的“红皮大糯”和桂味中的“鸭头绿”。不过,黄枇只看到,未入口。当此时节,惠州的桂圆还小,木瓜尚青,芒果初熟,所以,我们第三天寻找的目标是“土芒果”。

人们多半知道,芒果原产于印度,《大唐西域记》中的“庵波罗果”即是此物,但它什么时候引进大陆的无从考证,只知道1562年引种到台湾,因此,许多名种芒果都是台湾果农选育的。土芒果是未经嫁接选育的原始品种,果肉中纤维粗,不似商业品种那般滑腻,在台湾多半被种来当行道树。我们前往的植物研究部门,便有一条几百米长的芒果林荫道,果实累累,让我望之大乐。陪同参观的果木专家说,要好吃,“树上黄”,芒果成熟自落,捡食即可。我忙向地上看。专家说,地上那些都是昨晚落的。我恍然,此刻去捡地上的芒果,相当于与蝼蚁争食。我便向树上看。专家又说,你们来晚了,今天早上刚打过一遍,成熟的都被员工捡去做芒果冰消暑了。我望望树上,再看看地下,心中颇感失望。朋友安慰我说,惠州水果遍地,说不定下午便能遇到。

果然,午餐时分,我们坐在一处农家小餐馆的芒果树下,大啖客家酿豆腐和酿苦瓜。醉饱之余,我才发现,这一会儿工夫,脚边身后已然坠落六七颗土芒果。我捡起来一看,个头小,皮厚色青。朋友说这就是“树上黄”。我说一点也不黄。朋友说一试便知。他让餐馆主人送一小碟酱油来,说这是闽南石蛳、漳州的吃法,“土芒果蘸酱油”。我剥开青厚的果皮,发现果肉果然是芒果特有的浓黄色,不甚甜,然香气甚浓。像土芒果蘸酱油这种吃法,我于梦中也不会想到,虽则粗纤维塞牙,然别具风味。

然而,错误也是发生在这一刻。芒果宜饱,因此《开宝本草》中才会说:“天行病后及饱食后俱不可食之。”说实话,腹中过分胀饱的滋味很不好受,幸而有广东民谚曰:饥食荔枝,饱食黄枇。我问餐馆主人,村中谁家有黄枇树。餐馆主人不懂我言,朋友翻译成客家话,餐馆主人回应几句,便忙去了。朋友说,你有口福。我们拿着凳子直奔屋后,果然发现好大一株黄枇树,熟透的黄枇果一簇簇的,得有几百斤。我站在凳上攀折黄枇,学着朋友的样子,吃葡萄一样,将果肉挤入口中。黄枇外形很像龙眼,然味道酸酸甜甜,解去胸中油腻,消除腹中胀满,感觉真是奇妙。

以我多年经验,寻觅美食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偶遇。许多东西,越是寻找,越是难见,而于无意之中获之,则大喜、狂喜、喜生绝处。惠州美食美果美景无数,客家人坦荡好客。我这一次寻果之行,虽然只尝到一个品种的黄枇,然而,这不恰好给我理由,让我寻机再来吗?感谢生活,感谢自然,感谢我自己仍能葆有这份馋嘴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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