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其量是个‘匠人’!”“此作不好,有匠气!”“匠”字在汉语中,有时并非好词。大约与古代的社会分工有关,大凡称“匠”者,多是社会底层的手艺人,苦心经营,谋生而已。
与匠人每每相对而出的,是大师——汪洋恣肆,其意在创造,是要开拓新境界出来的。工匠与大师作比,做大师,无疑是更有出息的立志,不想做大师的厨子不是好工匠,众人纷纷奔大师而去也。
殊不知,大师多不可学也。论唐诗者说,杜可学,李不可学也。杜甫虽是大师,诗法却谨严,门径清晰,虽难至,但好歹可拾级而上;李白天纵奇才,不可羁勒,如朝霞满天,美则美矣,如何而至?
所以愚见,在“大师”帽子满天的当下,倒是学学工匠精神,更为紧迫。大开大合,成就伟业,固然可羡;但世上也留一条路给普通人走,那就是以专注与累积,成其伟大。
这两天郑渊洁的一则演讲视频在网上流传,不知不觉间,他凭一人之力撑起的《童话大王》,已经走过了30年光阴。30年间,他每天清晨4:30—6:30写作,雷打不动,而这样笔耕不辍,岂不正如一个辛勤的工匠?一砖一瓦,竟也筑造起一个天马行空的童话世界。
为什么而写?郑渊洁说,他发现自己写作能让父母非常高兴,就想一直写下去,让父母一直高兴下去。他讲了一段与父母的对话:父亲问,你打算写到什么时候?郑渊洁答,只要你们健在,我就一直写下去。父亲接了一句,只要你一直写,我们就一直健在……
故事大王郑渊洁讲了一个关于时间的故事,他用笔把时光雕刻得如此动人,工匠耶?大师耶?傻傻分不清楚。原来,从工匠到大师,也可以累积而至。
但做个工匠,却是不易。如何做工匠?首先要走心,活儿不在心上,做不成匠人,顶多算个“二道毛”。能想到带“匠”字却是褒义的词有俩:匠心与巨匠。可见,匠有心,方可成巨匠。从庖丁到卖油翁,古代典籍中有不少能工巧匠,技艺近乎神,得有心才行!
关于走心,中国古人是最擅长这个的,有“日省”、有“坐忘”,也有“参禅”,功夫可谓深矣,将日常之用内化于心,所以才会胸中有丘壑、有成竹。而如今,这些功夫,我们倒是生疏了。大概是穷弱怕了,更习惯向外部世界开拓,从GDP崇拜便可见端倪;钱要多,房要大,车要豪,没有这些便无安全感;至于内心的荒芜,也只有寂寞时才有一点警觉。
还有一点是专注,这就更不易了。一直特别欣赏那些把一件小事做得富有仪式感的人。比如去年春晚那对晒照片的父女俩,同样位置、同样的人,每年一张照片,光阴的影子清晰可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专注去做,竟也有如此丰富的意义。
柔和的光线里,乐坛传奇李宗盛给自己做的吉他打磨,一脸专注,画外音响起:“专注做点东西,至少对得起光阴岁月。其他的,就留给时间去说吧。”这是网上的一段视频。李宗盛讲的,也是时间的故事。时光决绝地流逝,那就做个匠人如何?去雕刻那时光。
《 人民日报 》( 2015年01月06日 1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