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在自家门前的桂花树顶的树丛中发现了一只鸟巢。我惊喜,我诧异。惊喜的是,家门树上有鸟雀筑巢,民间的说法是会给主人家带来好运。尽管我不太相信,但沾着点喜气总归也是一桩好事;诧异的是,这桂花树不过两米多高,树冠也并不发达,鸟巢举手可及,鸟雀怎会在此筑巢?与其它鸟类喜欢将巢筑在高大树端相比,它似乎太轻率、随意了,莫非是“它信任我们,我们亦该信任它”?

　　树冠虽不壮硕,但枝枝杈杈倒是颇为密集。事实上,这也为鸟雀筑巢提供了坚固、结实的支撑基础。鸟巢不大,两个拳头般大小而已,该是普通麻雀的巢穴,但筑得颇为像样,可以想见其曾经付出的艰辛劳动。

　　读书看到过一个鸟类学家的统计资料,说的是一对灰喜鹊在筑巢的四五天内的工作量,“至少得衔取枯枝、青叶、草根、牛羊毛和泥团共六百余次,其中计枯枝二百五十余次,青叶一百五十余次,草根一百二十余次,牛羊毛八十二次,泥团五十四次。一只美洲金翅雀筑仅重五十余克的巢,就得飞来飞去衔取八百根巢材”。当然,上述只是说及飞衔筑巢的材料,要论筑巢的过程,那就更费劲了。

　　起初,我并不知道家门树上的鸟巢中是否已经产下幼鸟。于是,我吹起了鸟叫的口哨。咦,鸟巢中果然有幼鸟,但见幼鸟伸出黄黄嫩嫩的嘴,半闭着眼睛,引颈小叫,它直以为母亲回来了哩!望眼间,我突然想起程明道曾从雏鸡身上看到了“仁”,说“观鸡雏可以知仁”,或许,正是因为雏鸡柔和稚嫩且又充满生机的生命,容易触发人心底一种难以言说的怜爱与温情。此景此情,也让我对眼前的幼鸟顿生一番怜悯与同情。

　　是啊,将鸟巢筑得如此之低,于我毕竟为之担虑。不要说,这易于遭天敌的侵袭,说不定,也会遭遇被人破坏之不测。事实上,这并非我唯一的担虑,同时令我担忧的还有刮风下雨之时。有一天傍晚,台风来袭,正是雷电风雨交加之时。惴惴不安的我,推开房门,打亮手电筒向树上鸟巢照去。哦,还好,在树枝之间无规则的猛烈摇曳里,这鸟巢竟安然无恙。于是想及,鸟雀将巢筑在柔韧执著的树枝间,足见生物的智慧。

　　我居住的小区,在城郊结合部。因为三面环山,成了鸟类栖居的好去处。我在小区里散步,惊喜地发现,又何止我家门前有鸟巢,差不多家家户户树上都有构筑,个别的竟有两三个哩!我总以为,这些鸟巢都是山水间生命的信号,是民间祥和、田野平静的标志,是这生活环境里最夺人眼球的一道奇异风景。

　　显然,鸟儿飞鸣,鸟巢连连,多是山林田野的景致,在一些城市尤其是一些大城市少能觅此风景。为何?因为我们在不断追求物质富有、现代文明的同时,那五光十色的灯光,参差林立的高楼,川流不息的马路,喧嚣嘈杂的噪声,恣意排放的污水……悄然破坏了恬然、温馨的环境,给鸟类以致命的打击。据媒体报道,一份国外统计报告显示,每年有超过一百万只候鸟迁徙过程中途径多伦多时,撞死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墙上。多伦多市皇家博物馆不久前还举行了一个特别的鸟类展览,被展览的两千四百只不同品种的死亡鸟类全部是因为城市内灯光太亮,导致它们在迁徙过程中飞向发光来源的高楼,由于不知减速,于是直接撞在高楼玻璃上,然后落地死亡。这多么让人痛心疾首呀!城市,不应成为人与自然和谐的失却地,理应成为滋养童真梦想之乡。让包括鸟雀在内的许多自然天使在城市留下倩丽的身影,这是城市文明的期许,也是文明城市的责任。

　　因为我工作单位离新居有近十里地,平日里,除了双休日去那里居住以外,其它时间我通常住在城区的老房子里。于是,门前树上的鸟雀便成了我心上的一大挂念。自然,每每去新居总是让我碰逢一个个惊喜。可不是?这个星期站在树下看,咦,幼鸟怎么全身都长褐色带黑花点的羽毛了呢?再过几个星期,但见其如豆的眼睛流转不已,一旦飞离巢穴,其灵巧的翅膀竟向我们展示美妙的飞姿。更为奇怪的是,有一天早晨,这小家伙还朝着我们的门窗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起初,我和妻子还以为是它正与我们嬉戏哩!可好,从第二天起,这鸟巢便已成为空穴。突然想到,鸟雀筑巢与其繁殖相关——鸟类的繁殖,通常始于筑巢,终于幼鸟离巢。那天,鸟雀与我们嬉戏,或许就在与我们作最后的谢别,为我们与之有过一段友善相处的时光。

　　家门前树上的鸟巢,至今尚在。只是鸟雀飞离以后的鸟巢,因为不再有鸟的打理,至今显得有些许松弛散乱,岌岌可危,说不定,哪一天它会倾圮于一场狂风暴雨。但愿那曾经的幼鸟是母雀而早早回家修巢,提前为自己产卵育子作个铺垫。亦请相信,我们依然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