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安门正南18公里的北京大兴区,有一处戒备森严的所在。一千多人集中居住在这里,最小的19岁,最长的76岁。这一千多人有两个共同点:都是女性,都是犯人。
这里是北京市女子监狱。是北京唯一一所关押成年女性罪犯的监狱,是屡获殊荣的模范单位。监狱开放日这一天,我受邀参观。
对 监狱的外观想象,很快一一对应:高墙、电网、铁门、荷枪实弹的武警。春和景明、花红柳绿与狱方的热情接待丝毫没有减少心中戒惧。参观者很快就明白这是个剥 夺自由的特殊空间。且不说在押犯,就连狱警和参观者也不能拥有全部自由,进入监区之前我们的手机被统统没收。在监区使用电话是违法的。
女子监狱当然是个令人好奇心爆棚的地方。一方面,她们生活、劳动、学习的状况很少为外界所知;另一方面,她们是人家的女儿、妻子、母亲、姐妹、情人,甚至是姥姥和奶奶。毋庸讳言,这一千多人必有一千多个难以启齿的尴尬际遇,有一千多个以泪洗面的羞耻往事……
如 果用一种颜色来形容监狱,您会选什么?相信大多会选黑色。这很正常,不知多少影视作品中呈现过这种“黑狱”。但在这儿,粉色是主流。床、衣柜、书桌统统都 是粉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想像象征浪漫温馨的粉色会大面积出现在这里。至于为什么会选择粉色作为监舍的主色调,没有一个参观者问起,因为答案显而 易见:作为惩罚,剥夺其自由与时间已使威权得以彰显,接下来要做的是直抵人心、润物无声的改造。对女犯而言,如果有一种颜色能使其消解罪恶,感念生命,憧 憬生活,粉色是不二之选。
在 粉色的监舍里,犯人们正在看书。这应该是个被特意安排的环节。见我们进来,带袖标的班长喊“起立”,众皆立正垂首,表情严肃。这是预料中的,享有自由的参 观者不能指望来自囹圄的微笑,这不公平。但私底下,我当然希望她们能从容面对漫长的刑期,想到未来的自由时,可以笑,哪怕只是面对自己。
在车间,犯人们正在为一家餐饮企业制作工服。这其实是改造的一部分,被狱方称为“学艺”。
经过允许,我问其中的一位:“来这儿之前会缝纫吗?”“报告,不会。”
“还有几年刑期?”
“三年,报告,还有三年。”
“请问是什么罪名?”
“盗窃,报告,我犯的是盗窃,报告。”她忙不迭地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塞上“报告”二字,一旦漏了,赶紧补上,脸涨得通红。答问时说报告是规矩。
监狱开放日这天正逢“家属团圆日”,我看到一桌一桌的家人在窃窃私语。
我问一位年轻的姑娘:“你是来看妈妈吗?” “是”。
我又问服刑的妈妈:“您在这儿几年了?”“报告,7年”。
问姑娘:“你多大了?”“ 21”。“那妈妈进来的时候你才14岁啊……”女儿低头不语。
来看她的除了女儿,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本想问孩子的父亲为什么没来,最终还是忍住了。
正 式参观开始前,看了一台由犯人表演的节目。她们表演很卖力,我们鼓掌也很卖力。谁都明白,这掌声对她们意味着什么。节目很完整,有歌有舞有曲艺,还有一位 落落大方的主持人,远远看着眼熟,又不敢确定。参观临近结束时监狱长才告诉我,这位“主持人”正是我的前同事,因危险物品肇事罪入狱,刑期三年半。
祝她好,祝所有服刑的女犯人好。无论什么原因入狱,她们都有资格获得美好的祝愿。如果能乐观面对未来,时间和自由被剥夺的那一刻,就应该被视为起点而不是终点。
问题是有一天当她们走出樊笼,开始新生时,我们能否不存芥蒂地接纳她们?我们能否心存善意 的鼓励她们?我们能否不遗余力的帮助她们呢?这将决定“她们”会否沦为不见容于社会的边缘人,会否成为奋起直追的自新者。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我 们总可以为她们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粉色不就是个很好的开始吗,您以为呢?
进出都很严格的地方。
监舍里的手机信号屏蔽器。
可住8人的粉色监舍。
只能保有最简单的生活用品。
被子。
有太阳能、可洗热水澡的盥洗室。
晾衣房。
每人都有的储物柜。
可上监内局域网。
犯人主编的报纸。
英模监狱长李瑞华接受采访。
独特的心理辅导空间。
受过专门训练的警官在辅导。
不止是简单工作的地方。
与其说是劳动,还不如说是修身。
放风和运动的操场。
走出监舍才注意到这里的森严。
拍照时狱警提醒我别靠太近,这是6000伏的高压电网。
演出。
演出后台。
虽有花红柳绿掩映,但,一道门,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