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横断,巫山绵亘,汇织成鄂西这片山高谷深、弯多水急,却又风景旖旎、蕴藏丰富的土地。
多少年来,我看到的是起伏的群山和巍峨的悬崖,踏着的是棱角遍布的石阶和泥泞满地的小路。我也曾如一位诗人所写:“常伏在窗口痴想/——山那边是什么呢?”平原和大海成为幼时的憧憬和向往。但当我在疾驰的火车上第一次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原,极目远望,看那没有尽头的尽头,不仅没有欣喜,甚至颇为沮丧。就这样看着永远是远方的平原,是多么单调和乏味呵,历史的沧桑和岁月的流痕都飘渺无所依凭。而我攀援过无数次的高山背后,却还有着蜿蜒起伏的群山,青松覆盖的山谷,其中蕴藏着迷人的故事和传说。
奔驰在关中的土地上,未央、商洛等古色古香的地名令人发千古之忧思,生慷慨悲歌之气,如同置身于《史记》所记载的秦汉风云里,但那种情思是深沉而稳重的,历史的沧桑撩拨的是内心的怅惘。一旦驶入平原的尽头,看到高低起伏的群山,脑海里浮现的是童年山头放歌,遥望群山婀娜的景象,大山的巍峨和自然的美带来的是羁鸟归旧林的畅快和欣然。我们的目的地,恰是群山环抱的鄂西北边陲小城——郧西。
自西安至郧西县城,近四个小时的车程,一路在秦岭中穿行。当同路人昏昏欲睡之时,我却如美梦回转,流连于陕鄂之间俊俏、挺拔的峰峦,那苍青色的林海,有时甚至会情不自禁地指指点点。在山的那边,“是用信念凝成的海”,还是用意志熔铸而成的山,谁又说得清呢?
郧西东为“秦之咽喉”,西是“楚之门户”,崇山峻岭,关卡无数,东部天河穿县城而过,自北而南注入汉江水道,恰与天际河汉交汇形成互文之意。这片山川秀美、民风淳朴的土地,有着与牛郎织女传说相映衬的民俗风景。郧西似乎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有与银河遥相呼应的天河水,织女编织五彩云霞的金梭石,河汉交汇的归仙镇,天河口巍峨的娘娘山,历史悠久的牛郎庙,以及众多与之相关的民俗风物。
这里的百姓把千百年流传的民间传说熔铸到自然风物里,每每提及牛郎织女,便能道出他们与山川风物相关联的千丝万缕。在一处数十米高的陡崖畔,漫山遍野都是葱郁的韭菜,于过去常年饱受饥荒的郧西人而言,这无疑是自然赐予的救命之举。而他们所感怀的,却是银河之畔的织女,据说是她在鹊桥头看到牛郎饿殍遍野的故乡,动了悲悯之心,播撒下救命的韭菜种子。密布的群山使鄂西北成为闭塞的所在,但这里的民众不仅没有屈服于环境的恶劣,反而养成了忍耐、善良的品质,如织女般勤劳,如牛郎般质朴。
这里没有足够的资源发展工业,也没有开阔的土地发展农业,几乎一片贫瘠。但郧西人却依凭着古老的传说,率先发展起旅游业。他们在广场上立起了亭亭玉立的织女像,在天河畔塑出了静卧远望的铜牛身,让金梭的七根银针织出色彩绚烂的时光隧道,他们更耐心地在天河两旁的石栏上雕刻了感人的爱情诗和精美的爱情画,每到夜晚,大尖山上的人造月与自然月共圆缺……郧西的一景一物都留下了牛郎织女的烙印,此处的民俗也涂抹上七夕的风情。
我们千里迢迢所赴,如情人约会般执着痴迷的郧西,无平原的旷野,也无大海的喧腾,唯有山峦起伏、河溪纵横。而在它所处的更广阔天地里,有千百年来忧伤矗立的神女峰石,有世代敬仰的屈子大夫,当然也有牛郎织女这段凄美而忠贞的爱情——它似乎已成为令人着迷的憧憬和隐喻。
我始终坚信,山的那边,一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它会“在一瞬间照亮你的眼睛”……